今年,以“中国制造2025”为代表的产业政策在贸易战中成为美方针对的重点。近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完成了《新时期中国产业政策调整思路》的报告,提出了新时期产业政策调整的方向。
报告主笔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研究室主任魏际刚研究员近日接受《财经》记者专访,专门谈到了中国的产业政策面临西方围堵的问题。魏际刚认为,中国制造2025一定会对美国及西方国家中高端技术带来挑战,任何一个国家向高端发展是没有什么好指责的。表象来看,是中国制造2025给美国带来了压力,本质是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产业竞争力的显著提升、国际影响力的增大,无论是否有中国制造2025,到了一定阶段,美国都会采取战略遏制。
魏际刚表示,过去制定的某些产业政策措施有些过时,比如自主化率要求、对外资投资股比的限制等。但这些情况是有历史原因的,是中国21世纪初进入WTO与相关国家谈判的结果,为了保护中国的幼稚性产业、维护关键产业安全。现在情况有很大变化,许多产业已经做大、国际化程度很高、竞争力也在提升,应该取消这类限制。新时期中国的产业政策应推动产业升级,减少进入壁垒、与世界各国共赢。
汽车领域的产业政策是此次贸易战中美方指责的重点之一,对此,魏际刚认为,过去汽车领域的产业政策其实是保护了少数既得利益——合资公司,结果是限制了整个行业的创新,因此应该放开汽车外资的股比限制。未来产业政策的调整方向,应该是鼓励形成开放、竞争、有序、包容的市场,是竞争导向、创新导向、绿色导向的。
之所以提出这一目标,与中国产业发展以及产业政策调整的历史密不可分。在不同阶段,产业政策的目标不尽相同。譬如上世纪八十年代,轻工业发展不足,交通能源存在短板,因此当时的产业政策目标是为了调整结构,调整轻重工业比例,弥补供给短板。
其后又根据需求与国内形势,先后提出发展服务业,新世纪以来发展重化工业,金融危机后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近期又提出中国制造2025、互联网+等,以及发展一些自主可控产业。
魏际刚认为,从战略层面看,中国的产业政策总体是成功的,产业体系比较完整,结构不断优化,规模、数量上实现了对发达国家的追赶,但付出的成本也很高。
在战术层面,魏际刚认为,还存在政策体系不健全、不当政府干预、部门利益固化、政策寻租空间大、未能有效协调地方间的分工等突出问题,资源配置效率低下、重复建设严重一直未能得到有效解决。
魏际刚表示,过去的产业政策帮助中国实现了一次追赶,主要是在数量上追上了发达国家。新时期要实现二次追赶,就是要集中在质量、效率、品牌、国际竞争力、创新、核心技术、知识等方面,二次追赶和一次追赶所需的产业政策有很大不同。
魏际刚认为,新时期产业政策应该从战略、制度、要素等维度设计功能性政策和选择性政策,此外也要兼顾与其他相关政策和国际协调。所谓功能性政策,是指普惠类的产业政策,比如降低税费等,以营造良好的投资环境;而所谓选择性政策,是指针对特定领域、环节的倾斜性政策。
魏际刚认为,未来产业政策更多的应是功能性的政策。产业政策不应该直接干涉技术路线,而是应该鼓励企业进行多种技术路线的选择,在政府没有看准的方向,应该以功能性产业政策为主,让市场去选择,少走弯路。
具体来说,魏际刚认为未来一段时期的产业政策应该聚焦于以下12个领域:
(1)未来必争的战略产业,如国防工业、尖端制造、下一代信息网络、纳米、生物技术等;
(2)国际竞争力弱的领域,如幼稚性产业和需要实现进口替代的产业(数字机床、高端医疗器械、创新药、航空物流、国际快递、国际供应链以及产业标准、国际品牌等);
(3)传统支柱产业转型升级,如钢铁、煤炭、有色金属、船舶等;
(4)基础产业中的国计民生领域,如战略性资源、重大基础设施等;
(5)产业发展的薄弱环节,如“六基”(核心基础零部件、先进基础工艺、关键基础材料、基础软件、基础研究和产业技术基础);
(6)市场失灵领域,如节能环保、安全、应急、公共研发平台、共性技术平台、公共工程中心、公共检测平台、公共信息平台等;
(7)衰退产业转移和退出;
(8)产业融合、合作、协同、集聚;
(9)创新中某些关键环节,如成果转化、新技术扩散等;
(10)基于国土开发目标的产业;
(11)中小微企业;
(12)推动要素升级与优化配置等。
魏际刚强调,产业政策要推动市场机制的建设和完善。他认为,市场机制与市场功能不可能自发培育,要通过政府来推动,产业政策要帮助推动全国统一开放市场,要保障公平,不同所有制、不同规模企业一视同仁,消除规模歧视和所有制歧视。
魏际刚认为,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政策的外溢效应日益明显。新的历史时期下,中国的发展形势、战略目标、主要任务与以往有很大不同。产业政策要有利于推动高质量发展,助力产业强国,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实现“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魏际刚还特别强调,中国在迈向产业强国的新征程中,产业政策至关重要。国内有些学者因为产业政策在制定与实施中的一些问题否定产业政策,这些观点是错误的。问题不应成为否定产业政策的理由,而应成为产业政策调整的起点。